此生越重洋

【杨晰】kisses in the wind(上)

*yx无差,好结局

*一个从夏季到冬季的异国故事


“我可以自己租公寓,晰哥”,高杨看了眼自己的行李箱,在前头被王晰推在手里,“有可以一块儿租房的朋友,上学也方便。”

 

只有滚轮的声音回响在凌晨的肯尼迪机场大厅,像碾过人心上一样。“CBS离我家近,再说你爹不是让你有空就来我公司操练吗,住我家省事儿。”王晰迈进自动扶梯,下去就到停车场,头顶的灯白辣辣的,衬着王晰的嗓音听着不大真了。

 

他又笑了,想起什么似的,“你爹是我老师,我又大你快一轮,咱俩其实不好算辈分。”

 

“叫了这么多年哥。”王晰又添一句。“EXIT”的绿标晃得人脑袋疼,说得话像入了隧道后的广播,又不真了。

 

高杨跟着前面人的步子走出扶梯,拳头握着紧了又松,最后向前伸出一截手臂,脚下紧着多迈几步,“晰哥”,他憋了好长一口气,“我拿吧。”

 

“用不着,就到了,你看着点路。”

 

高杨吐出一口气,手和心都终于放下来。

 

他带的行李不多,衣物都只夏秋季节的,念的master九月入学,上不了几周课就有一串的假期。六月的时候王晰回国办事,照例去探了高杨父亲。“换你来领领他”,得了高教授这么一句。

 

“纽约见。”王晰走之前拍拍高杨的肩,小孩比他高,还刻意沉了沉肩膀。

 

 

高杨第二天一早就醒了,他的身体不太依赖睡眠来倒时差。昨夜草草睡下没来得及收拾,早上起来才将行李归置完。王晰还没起床,对面房间的门关得紧紧的。高杨去客厅烧了壶水,坐在沙发上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王晰实在过得蛮糙的。厨房的灶台一点油烟气没沾不说,锅碗瓢盆大概都还好端端的藏在某个未打开的橱柜里,脚下的垃圾桶里皱巴巴躲着个泡面盒子和一次性打火机,偃旗息鼓的样子。单身汉的27层高档公寓,原来只和客厅鱼缸的氧气泵生活在一起。

 

男人醒来推开房门的时候高杨正坐在沙发上看书,他一头卷发毫无纹理,刘海遮住半边眼睛,卫衣松松垮垮堆在胯间,鼻梁上还架着副黑框眼镜。

 

一个高杨从没见过的,滑稽又可笑的王晰。

 

“醒了,晰哥。”高杨抬手把书放下,试图显得自然些。

 

“嗯”,王晰没清过嗓子,显得声音更低更含糊了,“饿了吗?收拾收拾咱俩下楼吃点东西。”

 

高杨觉得隧道里的广播又来了,电磁声滋啦滋啦的,他又听不大清了。

 

纽约,曼哈顿,有他在的华尔街。地图上星星点点,如今真真切切就在眼前。王晰问高杨要不要吃西餐厅的Bruch,高杨点了头,快走到门口却又被王晰拉着拐了几圈进了家面馆。

 

“不能带你吃那玩意儿,又贵又吃不饱”,他径直找了位置坐下,“面吃得惯吧。” 

 

“吃得惯的,晰哥。”高杨等王晰坐下了才扶着桌沿入座。

 

“哥这儿没啥好的,就数周边餐馆儿多,饿不着你。”

 

“很好了。”很轻的一句,也不知他听见没。

 

在曼哈顿吃面基本上是意面,可王晰选的这家店还做牛肉粉之类,店挺小,味道却很正宗。高杨吃得小心翼翼,其实不怎么饿,但他从来在人前都很顺从。

 

“几号开学?”王晰嗦了口粉,口齿含糊不清的。

 

“下周日。”

 

“那还有一周,明天去我公司转转?”

 

“好啊。”

 

这个点店里只他们二人,热面的雾气在空调间里像要隔阂出一面墙壁,老板躲在收银台后面玩手机,偶尔漏出几点声音,大概恰好落进他们各自的碗里。

 

“你小时候话没这么少”,王晰吃完搁了筷子,抽一张纸巾擦了擦嘴,“那会儿挺可爱的。”

 

高杨咀嚼了两下就停住了,一嘴的香菜蒜瓣儿却好像要逼他熏出眼泪。胸口像灌满了纽约港的风一样要窒息,可心里却又是邮轮鸣笛似的在啸叫。香菜蒜瓣儿都是王晰给他夹的,他怎么老送自己一些要流泪的事。

 

故事必须从头讲过。 

 

 

高杨第一次见王晰的时候,才十二岁。

 

他父亲是国内著名的经济学教授,也是王晰的研究生导师。当年好几个机会难得的课题高教授都选择带着王晰,去美国的机会也是某次合作后一锤定音。

 

高教授春天的时候很愿意叫朋友来自己家开茶话会,王晰作为得意门生更是一早就收到了邀请。那天高杨和王晰第一次见面认识后高教授就发现他们很搭调,不是哥俩好,倒像吻合的拼图,即使不说话他俩也能坐一块儿待很久。高教授直言王晰自己少年老成还不够,得抓个别人家的儿子垫背。

 

紧接着的那个夏天王晰给高杨补了大半个假期的课,住在高杨家里,不上课的时候就跟着教授跑项目,除此之外也被高杨拽进了自己的暑期旅游计划里。王晰工作后见面就没之前那么频繁,于是每次相处就变成打开洪水闸门的手,总不让他降落的风,和不许他靠岸的浪。高杨这十年来透过别人的口,父亲不经心的透露和王晰很偶尔的亲口讲述能大致描摹出一个在业内逐步扎稳脚跟,羽翼渐丰的成年人,王晰是否更瘦了,换了几任女友,连同这些消息一起,跨越整座太平洋,是高杨自认的十年往昔。

 

王晰王晰王晰,他整个少年时代都充斥着这个人的姓名。大三的时候高杨在做申研的考虑,高教授看出他艰深,便直截了当地扔了意见免去他的顾虑,高杨记得自己的父亲说,去纽约,去王晰那儿。

 

“好。”是免了艰深顾虑,却也是好容易心智回魂后的塞壬歌声,只消一个浪头就能将高杨吞灭。

 

他知道自己始终为王晰而紧张,从小就是。这十年来他只觉得在梦里,又像是在淋一场很大的雨,没有伞,他站在王晰家门口几度想要开口询问,我能进去避雨吗?但最后也没有敲门,只一直站在雨里,隔壁有温室也不愿去。

 

 

上班上学的日子过得很快,平日里两个人只早晨和夜晚能见面,他们偶尔一起吃晚餐,有时候王晰有应酬回得晚,高杨就自己随便吃点。秋末的时候高杨被王晰拉去商场买了几套冬装,高领毛衣褐色外套,全是王晰的品味,回家俩人脱了衣服挂在衣帽钩子上,根本分不出哪件是自己的。

 

王晰现在所在的是科创板企业,他刚来这边做顾问也只一年,主动接了不讨好的长期项目,起步阶段的数据很难做得漂亮,正是忙的时候。

 

等到高杨对课业安排差不多熟稔后王晰时不时会拉他来公司跟不同的项目,那天恰巧是进新项目组的工作日,俩人的早餐是热了前一天买的吐司凑合,美帝的课程设置对学生的实操能力要求很高,手头项目正缺人,王晰等高杨上午的课结束就直接开车把他捎去自己公司打黑工。车里放的是《kisses in the wind》,单曲循环,高杨都不知道王晰爱听这类歌。

 

王晰先领着高杨进项目组开了个会,之前高杨在国内念本科也有过几段不错的实习,干起活来也算比较得心应手,一开始接触项目还是了解为主,把高杨交给信得过的项目经理后就出门了。一直到下午高杨都没再见到人,王晰算这个项目的联合发起人,听经理说是出门见客户了。等到高杨和财务开完会后手机里才进来一条王晰发来的讯息,说是让高杨先回去,晚饭别等他了。

 

高杨盯着那两行字又坐在位置上发呆半小时,天完全黑了才想起要收拾东西回去。其实这两个月来王晰给他发过无数条类似于“别等他了”意思的信息,他每次回复说好,每次依然惯性守候,哪怕是吃饭这样的小事。他第一次走进王晰的生活,像是步入一个自己都不知深浅的万花筒,不是有多绚烂,他只是醒悟过来自己有多乏善,十年来维持同一个等待的姿势,他想这或许都无法用孤勇来形容。

 

高杨想东想西地却没想到电梯门一打开就看见王晰,看样子是急急忙忙赶来的,头发被风吹了之后两边上翘着,他还没来得及张口王晰就先说话了,“客户那边有急事晚餐就临时取消了,我去取点文件,你等下我。”说完就走,可步履倒是比方才那阵儿稳健许多。

 

于是此时的等待简直是快乐的,高杨嘴里咀嚼着方才那句“你等我下”,双眼看着电梯来了又走,走了他就再等一班,不断闪烁的楼层数字也像在陪他倒数王晰要来的时分。

 

“走吧”,是王晰搭上他的肩。

 

不算很晚,但这个点下班的早就下班,加班的人又还在工作,于是电梯里只他们两人。

 

“我第一次见你的岁数和你现在一样,也是研一吧那会儿”,王晰突然开口,面上没什么表情,左手手臂夹着文件,右手则插在裤兜里,看摩挲着的形状应该是在偷偷把玩烟盒,“你那时候还挺胖,一笑眼睛都瞧不见了。球一样的杵在那儿练琴,节拍器有和没有似的,谱子上的升号也不看,我还给你纠音来着。”

 

王晰没来由的回忆到令高杨手足无措了,明明讲着与第二个人相关的事,他却像在说给自己听,仿佛他们之间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往事可以追寻,可最要命的是在这之前高杨一直私心以为这是他独家回忆。

 

电梯还在降落,高杨倚着扶手,只觉得是自己在下沉,往事像狂风一样向他卷席而来,可他再也不会被粉碎,而是迎风消解了,明明本不是什么厚重的事。数年前种下的花结了果,秋鸿经年后传了信,庙里燃的那炷香,长作的揖,虔诚的叩拜,如今都得以还愿了。

 

“哥,周末别加班了,我请你看剧啊。”

 

曼哈顿转眼入冬了。

 

周末很快就到,王晰早上出门前把自己裹得十分严实,里三层外三层还连着帽子,高杨坐在餐桌边一口美式呛到鼻头直发酸,“晰哥,咳咳,您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王晰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也不回他的话,“去,给哥拿条围巾。”

 

最后王晰打扮得像头熊似的就出门了,也不知道是谁天天点评别人的穿衣品味,反而衬得高杨越发像根杆儿了。两个人先开车去很远的超市,像囤储备粮似的买了整个冬天要用的东西,王晰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买东西不很讲究,高杨来了后倒学会挑三拣四了。

 

“这个麦片不行,新闻上说有污染不达标。”

 

“还喝奶呢,高杨你长不了个儿了,都二十三了。”

 

“给我来个能插手取暖的那个……哎对就那个,我平时坐沙发上看电视能用上。”

 

“发箍要不要来一个高杨,在家箍着可得劲儿了。”

 

“哥”,高杨往推车里扔进一瓶王晰号称能洗干净水果农药残留的洗涤剂,“你老了绝对是那种在电视购物频道疯狂下单的老头儿,特别好骗。”

 

“啧,说谁呢”王晰抄起一个靠枕作势就要砸过去,“我要是老头儿你就得是老太,唠唠叨叨的,招人烦。”

 

高杨突然说不出话了,把王晰手里的靠枕放回推车里,“结账了哥。”

 

从超市出来已经中午十二点,回家后两人吃高杨做的西式简餐。他们之间有个不成文的约定,周末只要有空就待在家里自己做饭,一人做饭另一人洗碗。不过大多时候是高杨做饭,王晰自从主动请缨下了次厨后高杨就有意在让王晰远离厨房,好在高杨很会做饭,每次都把王晰喂得很服帖。偶尔兴致来了王晰会猫在高杨边上看他下厨,嘴里也不闲着,哇,高杨,哥看你这个,这个刀工很可以啊,烧的菜也很有我们东北银的气魄。高杨懒得搭理他,碍手碍脚还废话多,特别像自己一个在波士顿念书的话痨朋友。

 

吃完照例是王晰洗碗,高杨收拾出他一早买好的两张剧票和王晰走到剧院时差不多刚好提前半小时。王晰之前很少看音乐剧,音乐会之类倒是更多一些,但他知道高杨喜欢,自己人生中第一部剧还是初中生高杨拉着自己去看的,看完之后小孩儿问自己,Christine到底爱不爱魅影呀?这怎么和电影里演的不一样呢?

 

可他没想到时隔十年高杨选的仍然是《歌剧魅影》,十年前他没能狠得下心和高杨说,电影版是个烂漫的爱情故事,可音乐剧是个沉痛的悲剧。“Christine,it is all I ask of you”,他十年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被请求和问询的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王晰出去抽烟,剧院外面风很大,一颗烟一下就燃到尽头,他用余光看到高杨跟在他身后一起出来,就站在他左侧,回看十年的每个当口,无论他王晰是早熟的学生还是软弱庸俗的中年人,高杨永远毫无怨怼地跟在每个路口。高教授说自己拉了他的儿子当垫背,他心里也自嘲,可不是吗。

 

他不要高杨日日夜夜守着望着的是这样的王晰,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清白。

 

“高杨”,他都没看向身旁的人,可声音却越发虚弱了似的,“你要乘风破浪。”

 

“我不祝你一帆风顺,我祝你乘风破浪。”他又补充说道。

 

高杨攥紧了手里的围巾,是王晰落在座位上的。他想说自己不要乘风破浪,他甚至都不想出海航行,但最后也只是把手松开一点,把围巾给他戴上,“晰哥,别冻着了。”


tbc.


*因为有些长,害怕影响阅读体验所以分上下篇

*已经差不多写完了,写了一晚上有点累,睡醒把下篇放上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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